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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惠明 《最后的浪漫 ——莫斯科“九O年前后苏联艺术”展览述评》 张惠明 《最后的浪漫 ——莫斯科“九O年前后苏联艺术”展览述评》

来源:发布时间:2018-03-13

最近在莫斯科“艺术家展览中心大楼”举办了一个颇具规模的艺术展,名为“九O年前后苏联艺术展”。展出从一九八六至一九九一年的苏联现代艺术作品。展览作品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绘画性作品,包括油画、版画、招贴画,一类是装置作品。参展的艺术家主要来自俄罗斯的莫斯科、圣彼得堡,乌克兰的基辅、里沃南,爱沙尼亚的塔林等地。

最后一次展览

这个展览的筹划开始于两年以前。当时,以色列同苏联的文化部协商举办一个苏联现代艺术展,旨在促进两国间的文化交流,这个设想得到德国某文化基金组织的资助,结果计划依时间先后顺序分别在德国、以色列、苏联三个国家进行展出,参展作品由苏联文化部负责出面组织。当展览依照时间程序来到苏联时,已经是苏联解体半年以后了。由于展出的作品仍然是一年多前由苏联文化部门通过它在各加盟共和国的各级文化部门组织所征集的,而且,在筛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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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产生参展作品,从组织形式的性质上说,这是一次苏联的展览,而这个展览在社会主义大家庭不复存在的今天,也就成为最后的一次。在各独立的共和国之间因领土及财产分配而争斗不休的现实气氛中,也愈发地使这个展览带有某种浪漫的意味。

走向“坏死”的现实主义

在展出的绘画作品中,现实主义风格的作品占据了很大的比重。如来自莫斯科的画家特米特里的几幅招贴画,是以传统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方法,表现他对生活的感受,他认为,在现实的生活中,人们常常是戴著面具、伪装、说假话,因此从外表来看,所有人的行为和动作都差不多。但是,倘若在一个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给他(她)拍张照片,在那一瞬间捕捉到的就会是一个很真实的、不戴面具的形象了。

特米特里曾经如下道白:“我想在我的艺术中表现这样的瞬间。我曾在一本法国的杂志上看到布里兹涅夫与德共总书记哈涅凯禽接吻的照片。当时,觉得很奇怪,他们都是老人,而且多病,脸上布满皱纹,闭著眼,很快就要死了,但他们的接吻却像一对热恋的青年男女,像是在和他们的妻于接吻一样,他们似乎彼此很相爱。所以,我画了他们接吻的场面。”

特米特里的这幅《垂死的相爱》,九O年在德国展出时,正赶上柏林围墙的倒塌,结果,被视为一幅很好的政治招贴画。不论作者的初衷怎样,持米特里以及其他类似风格题材的画家的作品,给人的更深的印象是一种宣传广告的感觉,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在五O、六O年代的苏联,曾被视为金科玉律,但是,今天它给人的面孔却贫乏而僵化。

在这批“现实主义”的作品中,最为引人注意的是几位来自圣彼得堡年轻画家的作品,如《电气工程师》、《公共澡堂》、《木桩》画中表现了许多荒诞的情景,其中出现一群男子的形象,在这些男人的头部或身体部位,常常有一些类似生理解剖或透视的细部描绘。关于这样的题材和表现方法,画家们有自己的叫法——“坏死现实主义”。有关这个名称最初的提出者是叶甫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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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尤菲特,他是电影导演,也是画家,他最先想到把医学解剖中观察人体组织的“坏死”方法,移植到电影中,他曾先后导演《春天》、《云端骑士》、《爸爸死了以后》,都属于这一类影片。据说,叶甫盖尼·尤菲特之后,近两、三年中,“坏死现实主义”在画家中间十分流行,风靡于圣彼得堡。《电气工程师》的作者符拉基米尔在总结这一风格的男子形象特点时说:“他们是迟钝的、亢奋的、无理的蛮横。”这种形象揭示了——在苏联最黑暗的年代里,人们思想的停滞与僵化,他们的肉体虽然活著,但精神的细胞组织已经坏死,而无异于一群行尸走肉。圣彼得堡年轻艺术家的作品,接触了社会主义社会中最深刻的社会问题。

“坏死现实主义”的作品,无疑给这个展览,带来了最重要的历史意义——它标志著苏联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已经从虚伪的赞歌声中走进坟墓。

不再浪漫的浪漫

在这个展览中,装置作品几乎占了一半,在这些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艺术家们已经力图抛弃“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传统,去探索艺术的现实空间。其中,伊里亚·弋巴阔夫的《红厢》是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它由三部分组成,象微著苏联艺术所经历的三个阶段:

1、以塔特林和缅里尼弥夫为代表的构成主义先锋派艺术时期;

2、史达林的宣传车时期;

3、扔进了许许多多官方政治思想宣传刊物的秽水池时期。

在这部作品中,艺术家表达了他对专制时期,政治对艺术的粗暴践踏的愤怒。

展览中的装置作品,尽管在形式上有著各种各样的面貌,但是,它们却又有著共同的特点。他们创造的空间,并不是一个真实的、自由的空间,而是显得不真实的、刻板的,有些像剧院的道具——在这里没有真正的空间。

从这些装置作品中可以看到,艺术家们实际上不能摆脱几十年来专制思想的束缚,从而使他们不能把自己的作品推向一个真正自由的艺术空间。尽管,它们在形式上变化了,但在艺术精神的本质上,仍可以看到,艺术家对于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保留的几分浪漫。

然而,如果我们走出这个展览,到那些其它的大大小小的展览中去,就会发现,“九O年前后苏联艺术展”所具有的那分“浪漫”真是属于“最后的浪漫”了。

一九九二年四月于莫斯科